邓铁涛:我对抗生素的思考

来源:原创 发布时间:2017-06-14 浏览量:5453
  抗生素发明之前,中医治疗发热性、传染性、感染性疾病,疗效非西医药所能及。自抗生素发明后,治细菌感染性疾病,疗效的确较中医药为优,但对病毒性传染病,中医药仍遥遥领先。有人认为青霉素问世后,治肺炎用中药已过时了,此话值得商榷。
  目前我国多数医院,以选用最新最昂贵的进口抗生素为时尚、为有水平!外国药商拍手称快,实在使人痛心!是不是进口的最新最贵的抗生素就一定能解决细菌感染的问题呢?
  我最近在学校附二院会诊:一中年患者,心瓣膜病变,准备手术治疗,但患者先是发热,继之出现偏瘫,按常规用最新的抗生素已多日,发热不减,病人体质日趋衰弱,家属曾拟放弃治疗。我以口服益气活血之中药以治其脑,用紫金锭2片融化,冷冻保留灌肠以治其热,抗生素治法未变,但患者体温日降,灌肠6次体温接近正常。半月后再诊,患者热退,偏瘫亦除,精神面貌前后判若两人。
  今年7月,在某大医院会诊一高热患者符某,女,72岁。双膝关节骨性关节炎,表面置换术后发热,体温38℃-39.4℃
  之间,已持续16天,用抗生素、抗真菌药等治疗后仍高热不退。西医同行称最新最贵的抗生素都用上了,仍无法使体温降至38℃以下。用清暑祛湿药2天不应,舌淡红、苔黄
  黑(染苔),脉浮数右紧,重按无力。无汗,畏寒肢冷,高热,T39.1℃。
  考虑此因抗生素未能抑菌却抑制了正气,正虚邪伏故高热不已。7月9日晚予甘温除热法,选用补中益气汤,处方:黄芪15g,白术12g,太子参30g,柴胡、升麻、当归各10g,陈皮5g,甘草6g。水煎,分2次服。服药后汗出津津,翌日凌晨热渐退至37.8℃,疲倦乏力。7月10日仍予上方2剂,分上下午服。热渐退,体温在37℃-38℃之间。7月11日脉搏85次/分(手术后脉搏持续110-120次/分左右)精神转佳。续予上方加五爪龙30g,上下午各1剂。服药后体温波动在37℃-37.4℃之间,精神转佳,咳嗽减少,脉虚时结,胃纳渐佳。病人双膝关节仍焮红、肿、热、痛,继续中西医随症用药1月渐愈。
  此例如不大补其中气,势必因高热不退,加上西药抑制元气,将尽耗体力而亡。此例所取得中医药疗效,得到主诊西医认可。
  我并不反对在必要时,用中药的同时,借助于抗生素。应按能中不西,先中后西之原则去采用西药,在用西药的同时仍应以中医之理论为指导。千万不能以西医理论指导用中药。
  什么叫以西医理论指导用中药?试举例言之。最近会诊一颜面神经麻痹、左侧面瘫之中年患者。主诊医生用了牵正散,但又加入大量鱼腥草等凉药。推论其意,须“消炎”之故,治之近10日不效。殊不知寒则凝滞,经络更不畅通,岂能收效?邀诊,我仍用牵正散加减,其中以防风易白附子,重用黄芪等益气药,服药1周歪者得正。此例足以证明,知其方而忽视中医之理,未能灵活变通,故收效亦难,虽有效亦不理想也。
  谈到中医理论,对于治疗发热性、流行性、感染性疾病,伤寒与温病学说,往往是我们的指路明灯。叶天士说:“或透风于热外,或渗湿于热下,不与热相搏,势必孤矣。”这是至理明言,是西医细菌学说所缺乏的。叶天士所说的“热”是致病的主因(可以看成是细菌之类的致病物质)。叶氏不仅重视清热,还重视“透风”。所谓透风就是解表类药,风与寒这种致病因素往往为西医所忽视,重在杀菌以消炎,不知解表使邪有出路的重要性。同样,“渗湿”也就是使由细菌引起的毒素,从小便而去。上则透风,下则渗湿使病邪孤立,使细菌没有生存的环境,而病人的正气又更易于恢复。为什么用抗生素退热后,即使无明显副作用,病人仍精神不振,倦怠乏力,胃纳欠佳。而用中药随着身热递减,精神则复,就是这个道理。
  中医师学了西医的“发炎”理论,往往忘记了治发热性病,还有伤寒论学说。一遇发热病,首先考虑的是抗生素,岂知“桂枝汤证”、“麻黄汤证”决非抗生素所能除。
  [邓铁涛,广州中医药大学终身教授,博士生导师,中华全国中医学会常务理事,国医大师,极力主张“伤寒”“温病”统一辨证论治。本文摘自《新中医》1999年第11期。]